喧闹的地狱景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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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地狱景观

杜聿明知道黄维被俘，胡琏溃逃，第十二兵团突围被歼之后，共军会全力对付自己，急忙向蒋介石献上三策：上策，集中西安、武汉兵力与共军决战于淮海地区；中策，固守阵地，等待和谈成功；下策，突围脱险。

蒋介石接到杜聿明的电报，禁不住苦笑：光亭老弟，上策固然好，但那白健生不仅不能指望，他还恨不得让你早点儿被共军吃掉呢！胡宗南当然可信，但他远在西安，隔山隔水的，解不了近渴呀！至于和谈嘛！毛泽东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是得饶人处不饶人的，现正在踌躇满志地想叫我们俯首称臣，哪有和谈的诚心！你还是准备突围吧，或许你安排好后，我派飞机把你接出来，先去休养一段时间。

杜聿明接到蒋介石的复电，十分失望，也十分感动，既然蒋总统如此厚待自己，那就只有效忠了，他发誓要固守陈官庄，绝不临危脱逃。

毛泽东可没有让杜聿明集团在陈官庄安居乐业的意思。他诙谐地说，陈官庄南北5公里，东西也才10公里，那么块巴掌大的地方，让杜聿明集团2个兵团、8个军在这狭小的地区长期驻防，蒋委员长也太吝啬了！

敌人被困期间，解放军虽未进攻，但炮火天天光顾，包围圈中的供给全靠空投。时值严冬，雨雪交加，官兵愁苦不堪。南京为救援“王牌”部队，动员了所有的空运力量，还租用了“两航”和陈纳德航空公司的运输机，联勤、空军两总部数万人日夜不停地忙碌于机场、仓库，堪称中国战争史上空前规模的大空运，连重庆、昆明的后方库存都悉数调来，内战已消耗到了掘地俱穷的地步，如同“红楼梦”中的贾府，“内瓤也翻上来了”。杜聿明部每日需补给约四百吨，南京百余架运输机穿梭往返，最多一天也只投到三百吨左右。如今天气变坏，连一百吨都投不成。但最令人头痛的，是空投物资与实际接收量相差甚远，陈官庄地形窄小，加之风雪很大，许多物品飘落到解放军阵地上，难怪有人与联勤总司令部开玩笑说：

“悔吾兄，你真不愧为名符其实的联勤总司令，连共军那边也管。”

风雪中，国军要员们不仅吃得好、住得暖，而且还有随军戏班子唱上一段“白蛇传”，“贵妃醉酒”。但一般官兵却常常为抢大饼开枪动刀。那些盲目跟着“逃难”的妇女们更是凄惨，一个个为生计被迫作了军官的“临时太太”。杜聿明每天得过且过，叹几口气，打几圈桥牌。邱清泉比杜老总会混日子，每餐必醉，醒来与后方医院的女护士跳舞行欢，睡过去还要在梦中破口大骂。李弥则留了个心计，热衷于算命占卜，笃信“天生天养，死活在天”，稍有空闲，邱、李两人还要互相吹毛求疵，对骂磨牙。到后来，两人竟如仇人一般相见不得。杜聿明也察觉邱清泉仗着实力大，有取而代之的野心，虽不敢当面翻脸，却时时迁怒于前线指挥所的幕僚，弄得大家心中不快。杜聿明碍于邱清泉是蒋的心腹，也在面子上让其几分。邱清泉因此得意忘形，在包围圈中横行无忌，把内部的人心都搅乱了。

被围困在陈官庄地区的杜聿明集团，走投无路了，但见共军围而不打，邱清泉、李弥等将领便产生了侥幸心理，以为这样相持下去即可等待事变，转危为安，从此天下太平无事。

该寻欢的又乐了起来，该玩的又聚在了一起，第五兵团司令官邱清泉是黄埔二期学员，浙江永嘉人，曾任第五军军长。该军与张灵甫的整编七十四师、潘裕昆的新一军、廖耀湘的新六军、胡琏的十八军是蒋介石的五大主力军。邱清泉深得蒋介石的宠爱，自诩为虎将，狂妄恣肆，为所欲为。他说自己一生有两大爱好：一是玩女人，二是杀共产党。玩女人可以通宵达旦，金枪不倒；杀人不眨眼，最喜欢听共党分子鲜血喷洒的声音。如今被困在陈官庄，成了瓮中之鳖，杀不到共军，听不到鲜血涌流的声音。因此，他把全部爱好都集中到了女人身上。

邱清泉白天在床上蒙头睡大觉，养精蓄锐，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他。黄昏后便到后方医院去会红粉知己陈小姐、邱小姐、赵小姐。玩到半夜，有的小姐提醒他爱惜身体，他往往给她屁股上一巴掌，放荡大笑：“我邱某已快五十挂零的人了，吃也吃够了，玩也玩够了，什么样的快乐都尝过了，死也值得了，不过，我并不会轻易就死去；当年滇西会战，日本鬼子派那么多暗探想谋害于我，我不照样还活得好好的嘛！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沙场尚有佳人陪着，岂不快活？！”

第十三兵团副司令官李霸听说邱清泉整天在女人堆里泡着，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十分羡慕。一天，他闲得无聊，到营区里视察，实际上是转悠，偶然发现一个下级军官的家属皮肤白净，丰乳肥臀，走起路来犹如玉树临风，漂亮极了，使他见面难忘。但李霸不善言辞，尤其不善与女人交际，加之这女人又是有主的花，在这军心本来就不稳的日子里，如果随欲去攀折，又怕下属闹事，造成军心更加不稳。因此，他想忘掉这个女人，整天在宿舍里闷闷不乐地呆着，或找来一些无聊的书解愁，他的副官怕他闷出病来，劝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他未置可否。一天，副官与李霸闲聊，听他不时提起那位下级军官，说他金屋藏娇，艳福不浅。后来又见李霸在看《金瓶梅》、《春宫十八怨》等书，顿时悟出了司令闷闷不乐的原因。副官认为，凭李霸的权势，还愁把“潘金莲”、“李瓶儿”弄不到手？说来也巧，正当李霸苦苦思恋那位漂亮妇人的时候，他那位下级军官好像要专门成全李霸似的，竟在与解放军的一次小规模战斗中身负重伤。李霸闻讯，亲自到医院去慰问，感动得这位下级军官和他的年轻太太热泪盈眶。几天之后，这位下级军官便抛下他如花似玉的太太离开了人世。

名花无主，自然给李司令官提供了方便。但李霸性格内向，一向谨言慎行，仍然没有贸然摘取。而是暗示副官代表他不时去慰问这位“烈士”遗属。

副官早就揣摸到了李霸的心理，很巧妙地做起了牵线搭桥的工作。

副官发现，这位女人对丈夫的死虽然难过，但并没有像贤淑女人那样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即使在这伤心的日子里，她仍然十分注意打扮自己。当时已是冬季，她的衣服胸仍开得很低，腰束得很细，紧绷的下装使臀部像滚圆的南瓜般隆起。脸上的皮肤白嫩、细腻，很光滑，仔细看她那对杏眼，确实有股令男人一见就自觉尴尬的东西。她简直是一条活脱脱的美人鱼！难怪平时对女人不屑一顾的司令官，也会对她过目不忘呢！俗话说判断女人“骚不骚看露不露奶包，坏不坏看屁股摆不摆”。副官接触两三次后，便知道司令官的诱饵是会钓住这条美人鱼的。果然，经副官一撮合，这女人便乖乖来到了李霸身边。

李霸有了这个像美人鱼一样的年轻寡妇陪伴，日子也就不再寂寞了。他那阴沉的脸，开始露出了奕奕的神彩。

这期间，最难熬的就算杜聿明了。蒋介石把几十万精锐部队交给他，原指望他寻机歼敌，扭转危局，没想到不但没有削减共军一点儿锐气，反而把蒋介石的嫡系部队都赔上了。因此，在徐蚌战区，杜聿明的包袱比哪个都重，他自然不敢沉溺于声色犬马。他整天小心翼翼地恪尽职守，以此报答蒋介石对自己的信任。由于杜聿明有这个思想基础垫底，即使接到擅长做思想政治工作的毛泽东亲自代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司令部书写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指出杜聿明集团已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杜聿明、邱清泉、李弥、李霸也没有动摇。

蒋介石见杜聿明等如此效忠自己，颇感欣慰，夸他们是国家栋梁，要求其他官佐要以他们为榜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蒋介石此时唯一能给杜聿明、邱清泉打气的，就是动员所有飞机向杜部空投物资。但被围时间太久，包围圈里不仅尚有几十万国民党军队，而且还有大批老百姓。蒋介石每天派120架次飞机向陈官庄地区空投物资，仍然解决不了温饱问题。后来解放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处在圈内的人的日子也就越来越难过。

日子最难过的是老百姓。由于给养全靠空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天空掉“馅饼”。有时为了一件衣服、一袋粮食，便打得不可开交，甚至把命都送掉了。一次，一群老百姓在路边为空投下来的一袋粮食发生争执，见来了一伙当兵的，便请当兵的主持公道。一个上尉军官叫大家不要吵，列队集合。老百姓自然乖乖地列队站好，静候佳音，没想到这位上尉军官却说老百姓哄抢军粮，该予以严加惩罚，不但叫士兵把粮食抬走了，还叫这群老百姓每人脱下一件衣服，以供国军御寒，老百姓不从，当兵的便拳打脚踢，几个年轻一点儿的稍加反抗，当场被刺刀活活捅死。

老百姓中最难熬的还是女人，特别是那些漂亮些、年轻些的女人。后来包围圈里吃的紧张了，为了活命，有的男人甚至打起自己女人的主意。有时为了一个面包，男人可以让自己的老婆陪人睡觉。如果多给一些，则可多睡几天。有些当兵的便从连队拿出一些粮食，带上一些女人到营中“推磨”。有的女人被饥饿逼得没办法，甚至自己找上门来，只要能给一块馅饼，就可以陪你睡一晚上。在那些日子里，有的女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只要能糊口，叫干什么都行。正好应了一句俗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心里慌，两顿不吃泪汪汪，三顿不吃卖婆娘。

再后来，能吃的都吃光了，人们便开始吃死人肉。因为当时饥尸遍地，找死人肉吃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当然，这些情况蒋介石是不知道的。如果让对耶稣奉若神明的蒋介石知道了，他说不定会请上帝惩罚自己这些违背天伦的臣民——这些异教徒。

“活地狱！”

人们这样形容包围圈内的陈官庄地区。

这块只有十里见方的土地上，聚集着三十余万军人和老百姓。军阀、官僚、资本家、地主，以及随军而来的太太、小姐、公务人员、教员、学生、工人、农民、小贩、和尚、道士、戏子、妓女……在这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独立王国。陈官庄如一块癌肿在溃疡、腐烂。

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那一瞬间，在这里延长了三十多个日日夜夜。

郭一予再也不敢心血来潮了。但他实在无法忍受包围圈里的生活。他渴望离开这里，他后悔没有跟刘峙跟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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