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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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绝大一轮红日从东面缓缓升起来，朝霞满天。紫禁城西华门外，到处是一片暖暖的金黄。

一辆平板马车从南面缓缓而来，几名伙计在马车前后跟着，马身后接着的平板车，放着一口黑漆大棺材，孙嘉淦就坐在那大棺材上。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打得一片通亮，仿佛他身上发着灿烂的光。

马车到了西华门外，孙嘉淦从车上走下，几名伙计七手八脚将棺材卸下来。正在忙碌当中，又一辆双马拉的大车停在西华门外，后边是一乘绿呢八抬大轿。绿呢大轿一停，从轿中走出一人来，长方脸，寿星眉，九蟒五爪的簇新袍褂，外套仙鹤补服，白发打成的大辫子梳得一丝不乱，一双马蹄袖高翻着，露出雪白的里子，珊瑚顶上拖着翠森森的双眼孔雀花翎，走路迈着方步，气势十足。正是军机首领大臣鄂尔泰。再往前看那辆马车，鄂尔泰带来的几名戈什哈已经过去，将车上蒙的那块布扯下来，竟然是一口金漆楠木的大棺材。

孙嘉淦见了着实是吃了一惊，难道鄂尔泰也要尸谏。好么？两个一品大员拿着毒药跑皇上那里比谁死得快了，那今天的尸谏岂不成了一场闹剧。正思想间，鄂尔泰已经走了过来，还没有走近便朝孙嘉淦笑道：“孙大人今个儿也来见皇上啊。”

孙嘉淦驳道：“许你见得，我就见不得？”

鄂尔泰故意问道：“孙大人见皇上，干嘛还带一口棺材啊？”

“那鄂中堂见皇上，又干嘛也带一口棺材呢？”

“我的门生，翰林院侍讲学士牛映天也要尸谏。这口棺材给他预备的。孙大人，你这口棺材又是做什么用的？”

孙嘉淦一听不是鄂尔泰要尸谏，心里暗道：原来这老家伙是个怕死鬼，却让他的门生来顶杠。不过，这事情还是有些难办。遂笑道：“这可是八月十五生孩子——巧了。原来都是来尸谏的。不瞒鄂中堂，这口棺材就是给我自个儿留的。为了废捐纳，我也来尸谏一把。你猜猜，皇上是肯听谁的？”

“孙嘉淦啊孙嘉淦，你以为这是赌大小么？”

“嘿，我今个儿就拿这条命下了赌注了，够豪气吧！不过鄂中堂，我可要小看您了！”

“此话是什么意思？”

“您自已个儿要赌，却拿门生的命来做赌注，未免有些太不仗义了吧。”

鄂尔泰微微一笑：“并非老夫要李代桃僵，只是众门生争相取义，实难相却，老夫只得选一勇夫为之。”

孙嘉淦点点头，却走到鄂尔泰那口棺材前，将棺材板啪啪的拍了几下，听那声雄厚音沉。孙嘉淦点点头赞道：“好棺材，正宗的金丝楠木，四五六的样式。没有二三十两银子下不来啊。”

鄂尔泰此时也走到孙嘉淦的那口棺材前，拍了拍棺材板，笑道：“怎么？孙大人用的是杉木板啊，这是普通百姓才用的东西。这和您一品朝臣的身份可不相配啊。”

孙嘉淦笑道：“其实啊，人死了就是棺材里的一颗瓤子。甭管外边那层棺材皮有多好，里边都是一个臭皮囊。可惜啊，没人能看得透。有些人活着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就是死了，也要挑好墓，买好棺，陪葬丰厚，下礼隆重。可不是糟蹋银子造孽么？”

鄂尔泰被孙嘉淦一句话顶的不知该如何回答，脸色一变。

说话间，又有七八顶轿子向着西华门这边过来，有蓝呢轿，有绿呢轿，有四人抬的也有八人抬的。这些轿子渐渐到了西华门。轿子一停，从轿子中走出来几名官员，有红顶子的，有蓝顶子的，都是鄂尔泰的心腹官员。见了鄂尔泰都纷纷施礼打招呼。

鄂尔泰一一招呼完毕，回头得意洋洋的对孙嘉淦道：“怎么样？孙大人看到了吧。”他指指身后的那些官员道：“这些人都愿意替我尸谏，老夫拦都拦不住。孙大人可有几条命与老夫的这些门生来拼啊？”

孙嘉淦心道：不怕吹破牛皮，你就尽管吹吧。嘴里却笑道：“我孙嘉淦是数猫的，有九条命呢。”说罢，又走到鄂尔泰身后，一个一个的打量着众官员。把这些官员都看得莫名其妙。待看完了，孙嘉淦转回来笑道：“鄂中堂，那个翰林院的结巴学士牛映天怎么没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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