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暴力抢婚 山上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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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二女儿在海杨的消息后，陈瑞木就去和大儿子陈金华商量，看能不能陪他一起去一趟海杨把陈梅珠给找回来？小儿子黑狗才四岁，太小，小女儿陈荷珠也才十岁，又是个女丫头，带出去也帮不上忙，只好让陈金华去了。

第二天鸡叫三遍，天刚蒙蒙亮，陈瑞木与大儿子陈金华就出发了。陈金华清楚地记得二姐陈梅珠是被人家从中堂房抢婚抢走的。

抢婚是山里一种古老的野蛮婚姻恶俗，带有强制性，往往不经过媒聘，纯粹诉诸武力。抢亲后再通过媒人说合，如果男女两家得到谅解，便可正式成婚；如果说合不成，也可能因此结下怨恨，有的甚至发展成男女两家械斗，结成冤家对头。还有更野蛮的是半道上劫女人回家做老婆，不问是否已婚，也不问亲家出处，甚是恐怖。所以抢婚这一恶习多在贫困山区沿袭，多为家境贫寒者所采用。陈梅珠被抢则是先说媒，男方因缺钱悔婚而抢亲，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合。

中堂房是众屋，有百来年的历史，祖上传下来的，楼上四间房，楼下四间房，共住了六户人家。陈瑞木家楼上楼下各一间房，那时陈金华、陈梅珠、陈荷珠住楼上，瑞木嫂住楼下一进门右手一小间，陈瑞木由于和瑞木嫂不对付，一个人住厨房边上的柴火间里。

陈梅珠十六岁的时候先通过祥林婶介绍许配给高萌村刘寿德家四龙。刘寿德家答应给聘金八十块，可能是一下子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就来抢婚。

那天晚上有点月牙，晚饭后村里几个妇女在瑞木嫂家厨房里一起缝补丁、纳鞋底，一些男人在中堂房客厅里天南海北的聊天。到了晚上戌时（八点多），高萌村刘恩培出现在中堂房里。刘恩培平时和陈瑞木关系挺好，所以其他人也没多想。他和大家寒暄几句又走了。过不多久，刘恩培又来了，眼光不定地在屋里扫来扫去，和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又走了。一直到亥时（十点多），中堂房里聊天的男人们都散了。这些男人回去还没进自家门，中堂房这边突然响起了爆竹声。

瑞木住在厨房边上的柴房里，早早睡了，听到中堂房这边突然响起爆竹声，知道事情不好，立马拿起扁担就追过来。哪晓得刘恩培早有预谋，几个箭步上去拦住陈瑞木，右手肘狠狠地顶住他的咽喉，左手一拽，把他逼在墙上，一边大喊那几个一同来抢婚的人赶紧上楼抢陈梅珠。

只见几个大汉冲进中堂房，蹿上楼，震得楼板咚咚响，一脚踹开陈梅珠他们住的房门，两个箭步冲在陈梅珠面前，其中一个大汉指着三个小孩叫着“不许吱声！”

陈金华、陈梅珠、陈荷珠三个小孩哪见过这阵势？其中一个大汉拎起陈梅珠的一只手，把陈梅珠往背脊上一拂，背着陈梅珠就走；另一个大汉手拿闷棍横在另两个小孩面前，吓得他们直哆嗦，大气都不敢喘。

陈梅珠急得在那个人的背上直叫“娘，娘，快救我！”一双小手拼命地捶抢亲人的背脊。两个大汉睬都不睬九点，伴着“咚咚咚”楼板响，往楼下呼啸而去。

瑞木嫂一个人住楼下，感觉自己家有什么事发生，摸索着开门出来，但门外早就有他们的人将其推回厢房内。她大叫：“你们要干嘛？”

那人一字一句地回道：“抢你家女儿！”真不知廉耻！

瑞木嫂这才反应过来，嘶哑着嗓子大叫：“陈梅珠，陈梅珠！娘在这！”一个小脚弱女子被人家封在房间里根本无法抵抗，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他们抢走。

同住在中堂房里的邻居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谁啊？”“做么事啊？”有的从门窗里探出脑袋、有的开门看个究竟，但见几团黑影急匆匆闪进、急匆匆闪出，一会儿不见了踪影。

来抢亲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背着新娘就跑，任凭新娘在他们背上又哭又骂又打。

村里有个老规矩，只要新娘背上身，爆竹一放就不给抢回头了。瑞木一是生气，二是被刘恩培卡住了嗓子，手上虽然有扁担，但那太长，不利于近距离搏斗，气都喘不上来。好在同村的陈松林等人及时赶到，见刘恩培封住陈瑞木的喉咙，生气地说：“人都被你们抢跑了，还要卡死他不成？”

等抢亲的人把新娘背远了，刘恩培才把陈瑞木从墙壁上放下来，连声说“对不住、对不住，我这替东家给你赔礼了。”说罢向陈瑞木夫妇深深地鞠了一躬，掉转身就走。

陈梅珠被抢到高萌村刘寿德家和四龙完婚后，不吃不喝挣扎了几天败下阵来。总算寿德家对她还可以，不管她如何生气，摔东西骂人，他们一如既往地小心伺候着，还让七大姨八大姑、左邻右舍来做她的工作，让她在这里好好过，虽然家庭不够富裕，但过个安稳日子还是可以的。关键是四龙人不错，长得有模有样，学过生意，做事不怕吃苦，还聪明，对陈梅珠也不错。人心都是肉长的，才十六岁的她渐渐服贴下来，决定和四龙好好过日子。

安顿了陈梅珠后，四龙告别陈梅珠去湖州做生意。也不知是抢婚事做得太绝，因果报应，还是其他的，反正横祸回身，结婚刚满周年，四龙在给客户送货时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

过去女人不值钱，卖来卖去的。这边四龙入土才过了七七，陈梅珠就被卖到鸿琴，不需要陈梅珠同意不同意，更不征求她娘家的意见，说卖就卖了。鸿琴这个男人平时身体好得很，但结婚后不到一年又生病死了，于是陈梅珠给人留下克夫的口舌。

旧社会，一个没有老公、没有留下子女的女人，在农村一个破落的家里是很难活命的。正是兵荒马乱的岁月，她被村里一个什么人介绍给一个当兵的。这个当兵的五大三粗，讲着一口听起来似懂非懂的山东话，说是在部队里当了个什么官，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也不需要办什么手续，丢下两块大洋，就把她给带走了。

陈梅珠和这个兵痞子过了两个月的夫妻生活，以为从此有了新生活，谁知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这个兵痞子在山东老家有妻室，二个月过后，把陈梅珠丢给了他的手下。手下人把陈梅珠带到驻扎在山上的一个小队里，她被轮奸后发了疯。那帮兵痞子对陈梅珠凌辱奸污一段时间后，发现人疯了留下也没用，就把她卖给了海杨城一家妓院。由于她精神不正常，还得了痨病，接不了客还白吃白住，又被妓院赶出了门，从此流落街头，住在一座小桥的桥洞里，靠捡垃圾和要饭度日。幸好那天有个远房亲戚在海杨转车时认出了她，然后带话回萌溪，陈瑞木一家才知道她的下落，才匆匆赶来海杨寻找。

陈瑞木带着陈金华到海杨一下车，见人就问：“有个小桥，桥下住着一个生病的女人，快三十了，知道在哪里不？”许多人都说不知道，也有说他是来乘车的，对海杨不熟。好不容易问到一个人说隆阜那边有个桥，桥下好像住着一个人。他们抓紧赶过去，是有个桥，但桥下住的是一个腿上长蛆的老男人。又听说篁墩这边有个桥，他们又赶过去，又没有。就这样一直找，怎么也找不到陈梅珠的身影。

三天后他们在一个渡口边上的小桥找到陈梅珠，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恶臭。陈梅珠全身血迹斑斑，正用一只袖子挡在嘴上咳嗽，咳好后放下袖子，满嘴角都是血，痨病不轻。陈梅珠一眼就认出了陈瑞木，只是连叫声爹的力气都没有，痛苦地笑了笑。不善言辞的陈瑞木见到陈梅珠惨状的刹那间，一下子跪倒在陈梅珠面前，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老泪纵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越抱越紧。陈梅珠无力地躺在爹的怀里，可能是被抱得太紧的缘故，气喘吁吁，但在她的记忆里，爹从未这么紧地抱过自己，感觉温暖、舒服，还有从未有过的幸福，眼睛里泪花再也忍不住，哗哗落了下来，带有一丝哽咽、委屈、痛苦和喜悦。

陈金华长这么大从未见爹哭过，眼眶里泪水直打转，时不时用袖子去擦眼泪。过了好久，红着双眼，强忍着泪花，用颤抖的声音：“爹，我们回家吧！”

陈瑞木仿佛梦中惊醒，放开陈梅珠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咬牙切齿使劲地蹦出一个词：“回家！”

陈瑞木和陈金华换着气儿背着陈梅珠，走一段歇一会，渴了就在路边田沟里捧水喝，饿了就啃几口搨馃，两天两夜，走了三百里，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将陈梅珠背回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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