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娥身无武功,那一刺本就凭着一股刚勇,一刺落空后,向前一个踉跄。她站稳回头,却见宇文护竟然向伽罗抓去,微一转念,瞬间明白。自己一刺,宇文护却抓伽罗,自然是怀疑自己与伽罗同谋。闪念间冲上前几步,英娥一把抓住独孤伽罗,将匕首抵上她的脖颈,喝道:“站住,不然我杀了她!”
带着伽罗退后几步,低声道,“伽罗,我知道你恨极那个老贼,只是如今你势单力薄,纵能杀他,也无法全身而退,你听大嫂的,好好活着,再另寻法子报仇!”
如今也只有如此,才能让伽罗摆脱嫌疑。独孤伽罗见她完全会错了意,而这一刺,也将自己的计谋破去,不禁心底暗叹,低声道:“大嫂,你快走!”
脚步后移,试图向门外挪去,目光掠过观礼的百姓人群。在百姓之中,藏着徐卓手下十几个高手,本来是想若下毒失败,便一起动手对宇文护做雷霆一击,哪里知道上官英娥横插一脚,不但让她功败垂成,还打草惊蛇。今天已杀不了宇文护,只盼这十几名高手能将英娥救出。旁人又哪知这其中还有许多曲折,见刺客突然改袭独孤伽罗,都是一怔,杨坚急喊:“不要!”
冲上前几步想救人,却又怕误伤伽罗。宇文护却冷笑道:“给我上,抓活的!”
一声令下,众护卫再不顾及独孤伽罗,齐齐向上官英娥扑去。就在此时,只听府外一阵脚步声,宇文邕带着一队禁军冲进来,一眼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一愣,向宇文护问道:“发生什么事?”
又看到伽罗竟然被人所擒,大吃一惊。他本来是送公主出嫁,只等杨坚和伽罗一到,就一同拜堂成亲,哪知道到了吉时,还是不见杨坚和伽罗的影子,心里不安,才带禁军赶来,想不到这里果然出事了。上官英娥只见有宇文府众多护卫,并不知百姓中有伽罗藏下的高手,自知今日已无法逃走,狠狠向宇文护瞪视,厉声骂道:“宇文老贼,你侵田占地,鱼肉百姓,害我家破人亡,我今日不能杀你,纵化厉鬼也必不饶你!”
喊声中,一头乱发甩于脑后,露出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孔,当真犹如鬼魅。众人一见齐惊,还不等反应,就见她将伽罗重重一推,手中匕首疾落,已插入自己胸口。独孤伽罗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急忙回身,却见血光乍现,她身体轻轻一晃,向前扑倒。独孤伽罗如遭雷击,张嘴要喊,却发不出一声,泪珠大颗大颗地滑落。杨坚见她落入刺客之手,本来又惊又急,此刻抢上前一步,一把拥她入怀,胸前感觉到她滚落的泪珠,心头不禁震动,凝目望着英娥。从刚才英娥那一击看来,这刺客并没有武功,以伽罗的功夫,又怎么会轻易被她所擒?而此刻刺客身亡,伽罗又是这样的反应,那这刺客,自然与伽罗有极大的关系。只是,眼前情形,已不容他仔细去查刺客是谁,他只能紧紧抱住伽罗,将她的悲痛全部挡在怀里,尽量不让宇文护怀疑到她的身上。宇文护见英娥身亡,冷哼一声,不理宇文邕,转身向杨坚和独孤伽罗一指,大声喝道:“将这二人给我拿下!”
众护卫齐声应命,向二人冲去。宇文邕大声喝道:“慢着!”
上前两步挡在二人身前,问道,“大冢宰,你这是何意?”
宇文护冷笑,咬牙道:“这二人突然决定成亲,又向本官下帖,分明就是想借机行刺本官!”
杨坚紧紧抱住伽罗,大声道:“大冢宰,我与伽罗都出自将门,真要行刺,又岂会假手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妇人?更何况,方才伽罗也受胁迫,大冢宰要借机嫁祸,恐怕难以自圆其说!”
宇文护被他几句话反击,一时答不上来,目光在独孤伽罗身上一扫,见她一言不发,越发起疑,咬牙道:“独孤伽罗,你说,她到底是谁?”
杨坚微微一愕,不禁望了刺客的尸体一眼,顿觉有些眼熟,心中微微一凛,立刻大声道:“大冢宰!你宇文家害人无数,结怨太多,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仇家,伽罗又如何知道刺客是谁?”
独孤伽罗眼见英娥血溅当场,心如刀绞,全身颤抖,耳听着宇文护步步逼问,深知自己不说话,此事实难罢休,便强忍心中酸痛,哑声道:“此人是我收留的落难百姓,我并不知道是谁!”
宇文护冷笑道:“独孤伽罗禀性刚烈,此人若是与你无关,你又岂会为她落泪?”
独孤伽罗身子轻轻颤抖,狠狠咬牙,充血双眸望向宇文护,恨恨道:“她与我一样,也是被你宇文护害得家破人亡,所谓兔死狐悲,我独孤伽罗只恨自己没有她的勇气,敢为自己的家人一搏!”
宇文护跨前一步,咬牙冷笑道:“独孤伽罗,你休想巧舌如簧,摆脱与她的干系!”
独孤伽罗轻轻摇头,露出一脸疲惫,泪珠却不断涌落,淡声道:“独孤家只剩我一人,今日大冢宰要借故斩草除根,进而对付杨家,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宇文护听她说话不但滴水不漏,还反咬自己一口,不禁恨得咬牙,连连点头,冷笑道:“纵然刺客已死,本官一样有办法挖出幕后主使!”
他大声喝令,命人将上官英娥的尸体带走,狠狠瞪了一眼二人,而后大步向府外而去。等到宇文护出门,几名护卫上前,拖起上官英娥的尸体随后出府。独孤伽罗眼睁睁看着上官英娥被拖出府去,想要冲过去抢回来,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觉心头绞痛,身体一阵阵颤抖。杨坚紧紧拥着她,心痛地唤道:“伽罗!”
独孤伽罗轻轻摇头,低声道:“她是我大嫂……”他虽然已经料到这名刺客和独孤伽罗有莫大的干系,可是没有料到,那竟然是上官英娥。杨坚大吃一惊,眼前顿时出现纳征那日所见到的那个端庄温婉的少妇,不禁心里一疼,将独孤伽罗抱得更紧一些。宇文邕虽没听到二人的对话,可是看到伽罗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心疼,拽下披风,连头到脚将她裹住,才向杨坚道:“随国公府宾客在等,你们……”请帖已发,到府祝贺的都是朝中重臣,大婚的仪程,不能不继续。可是他想到刚才的场面,再看独孤伽罗的模样,后半句话已不忍出口。是啊,如果婚礼就此取消,势必会让宇文护抓住把柄,自己倒也罢了,还有整个杨家呢!独孤伽罗闭眼,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是,我们一定要去,走吧!”
说着,她站稳身子,向大门外走去。小小女子,遭受许多磨难,却坚强得令人心疼。杨坚咬牙,重新拥她入怀,揽着她走出府门。迎亲队伍中,他对上徐卓关切的目光,轻轻摇头示意,抱着伽罗上轿。鼓乐声再起,迎亲队伍再次出发,向随国公府而去。从府里传来争斗,到宇文护出府,徐卓已经知道起了变故,只能暗暗顿足,见到杨坚示意,只好悄悄传令,接着有兄弟离开,传令各处取消计划。迎亲花轿在随国公府门口停下时,独孤伽罗早已平复情绪,重新整理过妆容,此时她从容下轿,跟着杨坚步步入府,举止间已是一派端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依照习俗,女子出嫁,要由兄长送入青庐,送到夫君手中。公主宇文珠由宇文邕送亲,而独孤家早已无人,就由高颎顶替,挽着她走入青庐拜堂。在宾客的一片赞叹声中,独孤伽罗随着司礼的喝赞,亦步亦趋,分毫不差地行着大婚叩拜之礼。杨坚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怜惜,呵疼,带着深深的眷恋,给她支持,给她支撑。整个大婚的仪程,足足一个时辰,独孤伽罗始终唇含浅笑,没有丝毫偏差,却在被送入洞房的一瞬,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杨坚怀里。宇文护在独孤伽罗大婚之日遇刺,消息传遍整个长安城。而宇文护却并没有从上官英娥的尸体上查到任何线索,暴怒之下,命人将其丢出城外。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宇文护借题发挥,在朝堂上逼天王宇文毓废后,朝中顿时一片大哗。王后本已病体沉重,强撑送独孤伽罗出嫁之后,心中了却一桩大事,病势更加汹涌而来,卧床不起。此时听到消息,震怒之下,她勉强起身,直闯朝堂。朝堂上,宇文毓、高宾等人为王后据理力争。宇文护却一口咬定王后为了一己私念,惑主媚上,大声道:“王后以后宫乱政,媚惑天王,祸乱朝纲,王后不废,怕我大周永无宁日!”
话音刚落,只听殿门口王后清冷的声音喝道:“宇文护!你欺君犯上,把握朝政,颠倒是非,天理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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