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绝望

倚在树后的商歌闭上眸子，只觉得方才那位公子的声音熟悉得很，渐渐与刻入灵魂深处的那一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她又睁开眼睛时，面上已是许久不曾露出的笑容。那林外站着的，应该是他……吧？

“抱歉……这位公子，我一时不小心，看到公子家事，还请公子不要在意。”商歌从树后转了出来，一边往外走，掠过重重树影，声音泠泠地飘出林去，却努力压抑着自己想要往前直视的目光，只低着头看路。

细碎的落叶碎裂的声音叠在一起，落在商歌的耳畔。等到这声音渐渐微弱直至消失，她才抬头，却也没有将视线落在那位公子的面颊上。身后即是密林，她现在，正站在这一片刻意伐去树木的空地上，笑意温润清浅。

“在下翰林学士陈疏，方才是在下的表妹，性子顽劣，这么大了还喜欢缠着我。我们之间……并无不妥，还请姑娘不要误会。”年轻公子开口，声音熟悉得让商歌不得不在袖中狠狠握拳才能平静下来，“望姑娘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若是有什么传言，会……有损她女儿家的清誉。”

商歌抬头，视线与年轻温润的公子相对，落在他的面颊上，心中犹如一道霹雳那张脸，和她心心念念牵挂了十七年的面颊毫无差别！唯一的差别，就在于那双眸子，但亦是浩瀚如星海，幽深如静渊。

那引路人说过，尹灯已经和那地方断了联系，而她知道，尹灯和那个地方的联系，正是那双眸子！

既然已经斩断了与那里的联系，那么下一世，应当不会再有那双眼眸了吧？

“姑娘？”那年轻公子见她不说话，便开口唤了一句，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心思却简单商歌许久不接话，也许是被他方才的无礼举动吓着了，若是等会有恙，他自会第一时间帮她。

说起来，这都怪他……不过他也十分疑惑，为什么他方才寻了那么久，却没有看到这位姑娘的身影？他对于自己的身手自然知道的很清楚，那又怎么可能偏偏错过了这位姑娘？

明明在过来的时候，看到她的背影躲入密林了啊……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又立即舒展开一双淡眉，认真地打量了几眼商歌。

不过，也总算是见到了。他这样想着，明亮的眸子蕴着一抹笑意。墨色的衣摆微微扬起，唇角的笑容恰到好处，更衬得他面颊清秀，温润如玉，的确是一位饱读诗书的俊逸公子。

“啊，哦。”商歌被他的这一声轻唤拉回思绪，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敛了敛情绪，又转开了视线，道：“既然公子这样说，我自然不会告知他人。我不过是经过这里，现在天色不早了，我该回京城了。”

天色不早？

虽然这的确是个脱身的好借口，但现在的确是……很早。

商歌刚说出口，便忽然觉得照在身上的阳光似乎热了许多，提醒着她现在还早得很。纵使是商歌这样平淡，也不由得面上有些烧烫，半晌，才堪堪憋出一句：“抱歉。”

年轻公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并不在意，浩瀚幽深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商歌，笑道：“姑娘无需挂怀，此乃人之常情。况且我们二人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确是……于礼不合。”

商歌的面颊突然更加烧烫，让她在面对他时分外有些不自在，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份尴尬，也好问一问他都知道些什么，却又听那位年轻公子问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是哪家千金？”

刚要开口的商歌怔了怔，这位自称陈疏的年轻翰林学士给她的感觉与尹灯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可……他现在问她是谁？

她是谁？

商歌觉得面上的烧烫霎时消失，甚至覆上了一层寒冰，可……这不是她本该想到的么？若眼前这位叫陈疏的公子不是尹灯，那自然不记得她，就算是尹灯的转世，不记得她，也是应该的呀……

她不是都是知道的吗？走过了那条路，有谁还能记得前生？有谁还能记得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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